“叩叩叩。”
清晨,叩门声响起的下一秒,房门被人飞快拉开。
“江修——”
虞阮与门口陌生的脸诧异对视,短促地尖叫了一声,将赤裸的身体藏到门板背后。
那人似乎也很吃惊,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里面的人的,有些尴尬地将东西放下,说了声抱歉,转身要走。
“等一下!”虞阮的眼睛怯怯从门后钻出来,声音细弱,“请问……这几天一直是你…来送东西的吗?”
面前的人很年轻,二十出头的样子,听到他开口,转回身背脊挺直,恭敬地说:“是的。我是江家管家的儿子,是少爷让我每天给您送饭过来的。”
虞阮听到他的话,肩膀忽然落了下来,垂着眼皮,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声谢谢,拿上东西,将门关上了。
他拆开今天的早餐,是饺子,一共十个,卖相不太好看,有几个封口都皱巴巴的。
虞阮像是猜到了什么,长长的睫毛颤抖,半晌才有动作。他用筷子夹起一只饺子,咬下去半个,是最普通的白菜馅。
吃到第五个的时候,他感觉牙齿一硌,愣了愣,将咬到一半的饺子吐出来。
饺子从中间分裂,里处反着光,夹着一个一块钱的硬币。
虞阮看着那个硬币,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。
在福利院,管事的“妈妈”过年包饺子时也会在饺子里包进几个小小的硬币,告诉他们,谁能吃到硬币,下一年就会有福了。虞阮每次都满怀期待地抱住碗一一咬过碗里的饺子,却一次都没有吃到。
他发了很久的愣,将硬币挑出来,握在手心。又吃掉剩下的饺子,才慢吞吞爬进被子里,将自己裹成一团。
虞阮举起那枚硬币,银色的金属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闪耀,他忽然开口:“新年快乐。”
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。
/
又过了一天,两天,三天。别墅仍然只有他一个人。
虞阮迟钝地发觉自己的情绪变得有些不正常,懒怠,容易疲惫,莫名流泪。大脑浑浑噩噩,有时不知为何,好像刚刚还在白天,发了个呆又变成了黑夜,拉开房门,门口堆了两份饭菜。他的午餐和晚餐都忘了吃。
他的发烧已经好了,可是他好像又患上了另一种病。
他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弱,却一直强撑着让自己清醒,好像在等待着什么。
虞阮躺在床上,看着那枚硬币问自己,我在等什么呢?
他的头突然开始疼痛,他想不起来了。
后来他常常望着窗外的风景,唯一确定的,便只有他其实并不憧憬外面的世界,被囚在这张床上的禁锢感渐渐转变成孤独时唯一的安全来源,他喜欢蜷在上面,将自己缩成毫不起眼的一团。
一天又一天过去,瓶子里的药片快要吃光,虞阮倒出最后几片,盯着它们怔怔看了很久,回过神来又忘了自己要干什么。
好不容易想起,他将药片倒入口中,就着冷水喝下。没有玻璃杯,恒温杯垫也用不了了。
雨又下了起来。窗外的世界被玻璃上的雨点模糊成扭曲的色块,稀释,凝结,落下。
还没有到深夜,却已经开始打雷。
虞阮被悚然轰响的雷声吓得摔坐在床上,他的眼睛除了恐惧装不下任何似的,直直望着窗外被劈亮的夜幕,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,发出诡异断续的咕哝声,手背筋肉痉挛,逐渐喘不上气。
裸白的身体在床上瑟缩成一团,他在又一道雷声砸响时浑身一搐,无助地将被子都捞过来裹住自己,变成一团蛹,企图靠不堪一击的壳保护摇摇欲坠的神经。
硬币硌着掌心,被他的体温捂热,虞阮神经质地将硬币咬在嘴里,唇瓣抿紧泛白,牙齿用力到发疼。
他翻了个身,背对白光阵阵的窗户,望着门的方向,眼泪簌簌落下。
“我怕……我害怕……回来好不好?陪陪我,陪陪我……”
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开口说话,一开口便是嘶哑走调的声音。
长久的孤独和又一次漫长的雨夜压倒了他最后一丝神经,人的意志在空寂中被扭曲成了面目全非的一团,他已经无法再选择到底是恨还是爱,他只是一条小狗,谁愿意把他捡回家,他会把一切都献给主人。
可是没有。
虞阮咬着那枚硬币,牙龈一阵阵抽痛,流出血来,顺着嘴角溢下。他等到快要绝望了,依然没有人来抱住这只被雨淋透的可怜小狗。
他见过太多次流落在路边、垃圾堆、小巷的流浪狗,它们的毛发肮脏,结成灰色的一绺一绺,下雨了,也没有一把伞为它们撑开,只能挤在风大寒冷的檐下,耷拉着湿淋淋的毛发等待雨停,或许还会被房子的主人当做挡路的垃圾一脚踢开。
滚烫的眼泪滑过脸颊,虞阮仿佛透过流浪狗的命运,预见了自己的命运。
没有人爱的狗,需要活着吗?
他的眼神缓缓落在墙角的玻璃堆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