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梯上传来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
沉昭华和沉北昆一前一后,从二楼书房下来。
沉昭华走在前面,她穿着一条面料考究的烟灰色真丝长裙,外面披着同色系的羊绒披肩,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在颊边。
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,却并未折损她的风韵,反而沉淀出一种超脱于世俗的优雅从容。
身后的沉北昆今年六十有余,身形依然保持得极好,步态沉稳,一套深色中式常服,衬得人威严内敛。
沉昭华目光在客厅里逡巡一圈,掠过沉峤,最终定格在沉翯脸上。
她快步走过去,脸上漾开笑意,全然不复方才在书房的冷淡,“阿翯。”
到了跟前,她抬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沉翯的脸颊,动作亲昵自然,身上铃兰的香气,也随之拢过来。
“瘦了。”她声音柔软,含着心疼。
沉翯微俯下身,方便她触碰,唇角也牵起一点弧度,是他今晚进门后第一个真切的笑。“没有。最近常健身,看着结实些。”
沉北昆跟在后头,手背在身后,缓缓踱步过来,听见这话,笑着接腔:“他这几年,脚不沾地的,瘦也正常。年轻人嘛,忙点是好事。”
话是对着沉昭华说的,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沉峤。
可不是么,沉家如今一大半的产业,那些最有前景的板块,几乎都被沉翯一点一点地从他手里“抢”了去。他如今手里握着的,不过是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旧业,和一堆亟待处理的麻烦。
沉峤听着父亲的话,眸色暗了暗,心底泛起酸涩与不甘,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,面上堆起笑容。
他以为父亲的着力培养,是因为偏爱,毕竟连他的名字,“红乔”二字息息相关。
却不知,父爱,尤其是在沉北昆这里,向来是最实际的,只投资给最有出息的孩子。
从前沉翯的心思全然不在家族生意上,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拉琴、打牌,甚至离经叛道地跑去vegas混了两年,沉北昆自然对年长懂事的沉峤更看重几分。可后来,沉翯不知道为什么,忽然转了性子,收敛起那些棱角,开始展现出惊人的商业天赋与手腕。精明、果决、眼光独到,比他这个浸淫商场多年的长兄,还要高出几个段位。
沉北昆心中的天平,也自然而然地地开始向小儿子倾斜。
这是丛林法则,优胜劣汰,沉峤懂;可懂,不代表能甘心接受。
沉昭华拉着沉翯,在长条沙发上坐下,沉北昆则和沉峤,分别坐在两侧的沙发上。
沉昭华侧过身,视线始终胶着在沉翯脸上,仿佛看不够,她拉过沉翯的手,语气关切:“你最近在忙些什么?上回电话里,听你说在看一个什么……科技公司的项目?”
她对生意场上的事,向来漠不关心,能记住这个,已是难得,全因那是沉翯在做的事。
沉翯任她拉着,点了点头,“明裕科技,做半导体的,刚投了c轮。”
“哦。”沉昭华应了一声,她指尖在沉翯肩上轻点了一下,眉心微蹙,“家里的事情,够乱的了,那些乌七八糟的,你跟着掺和,妈妈看着也心疼。别把自己弄得太累。过阵子,跟我去罗马住几个月,散散心。”
沉翯心下了然,又是老调重弹。
少年时,他随母亲去欧洲小住半载,本以为是母子团聚,却不料那几个月,不过是陪她周旋于形形色色的“艺术家”之间。
那些才华横溢的男人,画家、乐手、诗人、策展人,走马灯似的换,个个都是她的入幕之宾。
她在沉翯面前从不避讳,坦荡得近乎残忍。
沉翯最终无法忍受,独自回国。
沉北昆适时地轻咳一声,打断了沉昭华,“小翯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,家里的担子也重,哪能说走就走。”
沉翯转头,对着母亲,语调放缓了些:“妈,这阵子恐怕走不开。”
他停顿片刻,又补充一句,“圣诞前,我要去欧洲开个会,到时候过去陪您过节。”说着,安抚性地,在沉昭华的手背上拍了拍。
沉昭华听了,面上露出几分不满,但这毕竟是沉翯自己的意愿,最终没再说什么,只叹了口气。
沉北昆的目光从沉翯身上移开,落在沉峤脸上,神色严肃了几分,直接切入正题:“南城那块地,手续办得怎么样了?”
提到正事,沉峤立刻收敛了心神,坐直了身体,恭敬地回答:“都差不多了,爸。规划局和国土局那边,我都打点好了。只是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面露难色,声音也低了几分,“城南区政府那边,新上任的那个李区长,有点油盐不进。”
沉翯安静地听着,心里已将事情的脉络理得清清楚楚。
南城那块地,牵扯的利益太大,沉家势在必得。官面上的路子走不通,父兄接下来的手段,无非就是那些——威逼,利诱,或是抓住对方的把柄,釜底抽薪。
敬酒不吃,那就只能吃罚酒。这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