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帖
刚刚在院子的对话并未作任何避忌,便是让关晟听去了也无甚要紧。齐听寒只求他莫在齐家折腾,以免弄得难堪收场。谁知小七爷这回忽然乖巧了,见他端了药回来就捂住胸口一步一喘地挪回床榻上。齐听寒瞧着他佝偻着身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,只觉啼笑皆非,便认命把药送过去。
可惜小七爷的乖巧也就昙花一现。汤药苦涩酸辣,关晟饮了一口就吐出来,推搡着宁死不喝。齐听寒哄也哄不住,气得扒开他的嘴给他灌了大半碗。可怜关晟病殃殃的,手脚功夫也不是齐听寒的对手,只能任他鱼肉。这般有过一回便有第二回,后来每每小七爷不肯喝药,齐听寒便直接武力镇压,根本不由他撒性子。加之在齐家家宅里,齐云汲压根没当关家少爷是贵客看待,自然任由儿子做主了。反倒关晟被折腾得死去活来,仍死皮赖脸不愿走,那身子骨还越来越好了,齐听寒深感小七爷就是欠教训的。
自家中来了客,便有诸多不便。本来齐家小院就不常住人,缺东缺西是正常的。可人多了,一旦住下五六日,问题就来了。齐家没有下人,平日里家务活随随便便亦能应付过去,但三张嘴都等着吃,相互一瞧,没个能掌勺的,齐云汲只好雇了一家农妇一日三顿送饭过来。农家饭食比不上关家私厨,加上卧床养病不能沾油腻,关晟起初是吃不好,被迫适应后总觉吃不饱,每回看着齐家父子吃肉就两眼发直,恨不得从齐听寒身上啃下几口来。如此过了大半月,齐云汲终于丢开了拐杖,而关晟也开始下床走动了。只是卧床许久,若不是有齐听寒在跟前晃荡,关晟都感觉自己要霉掉。于是性子一上来,整日缠着齐听寒扶着他到院子里晒日光。
一日晌午前后,有人敲了敲齐家门。正巧关晟两人在院子里走动,还以为农妇送饭来了,齐听寒便去应门。门一开,外头站着个中年男人。男人蒙了一下,恭恭敬敬问:“请问齐爷在家否。”齐听寒回头招呼了一下,齐云汲便闻声而来,看见中年男人时眉头皱了皱。齐听寒察觉了,没吭声,回去应付难缠的小七爷。只听男人寒暄道:“两年不见,齐爷向来安好?二爷近日刚到浙岭,吩咐在下送来拜帖一封,望能择日登门拜访。”
齐云汲接过拜帖瞥了眼便退回去,说:“我家中有客,不便接待。让他日后再来罢。”
男人看着被退回的拜帖,一脸为难。
“帖子里也无甚要事,你回去复命,按我原话说就好。”齐云汲打发他走。
男人前脚刚走,农妇就提着食盒来了,三人只顾着这一顿饭菜合不合胃口,对那封拜帖是完全不上心。
柔黄
又过了几日,正逢一场秋雨过后秋高气爽,齐云汲提议出门走走,说是浙岭的景致不错,郊外还有一片大湖,足够散心。齐听寒当然乐意,不说这段时日天天宅在齐家小院子少有出门的,一想到院子里还养着个关晟,当真怎么糟心怎么来。于是齐云汲拉了马车代步,三人一大早就兴冲冲出门去了。
浙岭这地方不小,人来人往的,尚算繁华。齐家父子坐在马车前头,关晟虽窝在车厢内,却是片刻都待不住;只是前头实在塞不下人了,他只好探出身子赖在齐听寒身后。
齐云汲对浙岭挺熟悉,马车走走停停,他便陆陆续续说了一路。依他说的,齐家以前在浙岭是有生意经营的,传到他手上后都变卖出去了。如今齐家就剩济安老宅还有营生,不过也是老管家的侄子在打理。他常年在外,很少操心。
关晟本来就是嘴上不饶人的主,哼笑道:“你就不怕老管家鸠占鹊巢,昧了你那点家当。”齐云汲斜睨了他一眼,道:“关家富可敌国,关小公子不费心自家私产稳不稳当,倒劳神他人家事来了。真是叫化子守夜,净多余。”
近一个月下来,齐云汲并不怎么待见关晟,若是关晟识趣些肯闭上嘴便还好,否则三言两语能堵死小七爷一副伶牙利嘴。而齐云汲身份摆在这,关晟又不傻,一听齐云汲三字就通透了,那更是不能顶嘴。是以嘴巴上吃的亏他一笔笔记着,就等日后从齐听寒身上讨回来。齐听寒哪晓得关晟的小算盘,见他吃瘪顿觉秋日朗朗,令人通体舒泰,快活得不行。
马车慢悠悠走着,人烟渐渐少了,而银杏在前头开路,铺开一地万种风情的柔黄。一个月前齐听寒便是从这条路来的浙岭,当时心中思虑过深,杏黄斑斑,再好也入不了眼。今日走来,好似万物更新,让人能轻轻吁一口气。
齐云汲与他说:“先前浙岭的经营盘出去时,院子本是要一同卖了的。可有日我路过近郊望见一路银杏,就打消了念头。”迟疑一下,又道:“这里风景太好,我也想让你俩瞧瞧。”话中说的是谁,显而易见。
齐听寒略微吃惊。之前知道齐可安便是沈苒之后,他一度认为浙岭的院子是为了方便齐可安去渝宁时落脚才留着的。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,幸亏齐云汲继续指着一片银杏林子深处,与他笑:“那头还有红枫,算算日子,正好刚上了。山脚临近湖畔,常有人垂钓,风景也是不错。”不自觉间,齐云汲侃侃而谈、如数家珍,仿佛掏心底最好的出来给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