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h1>因果</h1>
百仞高的瀑布从黛青色的半山哗然而落,击在日色照射下流光潋滟的飞漱池中,银带成沫,再如玉珠般四散飞溅。
江钰沉站在瀑布之下,那些乱溅的水珠却不敢沾染他的白衣。他合眼静立着,瀑布“轰隆”的倾泻与击水声极响,却在他的识海里激不起一丝波澜。
无情道的法诀道统浮现于他识海,便如外界天地的清风与流水般,已极自然圆融地流淌于他血液和神魂中。
只是,何为情?何又谓之无情?
江钰沉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,自问之后,却只生出无尽的迷惘之感。
修习无情道之人,随着修为与道法的渐深,便也会淡忘过往与“情”有关的所有人事。他对父母亲族毫无概念,也从未想过去探寻。
师尊虚颐总夸自己根骨奇绝,是这千万年来,最有资才继承无情道统之人。不出百年,必能堪破虚妄,臻于至高境。
但若果真如此,如今他为何对顾卿心声牵绊,不可自抑?
十年前。
自那日吹雪崖看雪已又历四年之久。那之后,顾卿不时便会忆起师姐当时阴冷狰狞的面容,甚至是在夜间梦到又惊醒。她心中不安极了,总觉得会有噩事发生。
她与师兄都戒备提防了许久,四年间却一直是相安无事而过,反倒是两人修炼上进阶神速,师兄甚至在月前的门派大比中夺下了第二的名头。
顾卿本以为此后的岁月也该安然无恙,他们的苦日子确实已经熬过了。
直到那日在丹药峰听到师尊与梓瑶师姐的交谈。
“十二阶的修为,还是一副冰清玉洁的身子呢,师侄女此番倒也真是舍得。”雾叶啧啧两声,声音里带了明显的不怀好意。
“师伯确定那药果真管用?”赵梓瑶隐忍着被冒犯的不悦,向来清高自矜的语声竟显得有些急切。
雾叶笑了笑,“怎么,师伯我的炼药水准,梓瑶还信不过吗?你放心,只要喂他服下再与其缠绵交合上一次,保管你那师兄此后再离不开你。等药性定期发作,他欲火焚身时便只能向你求欢,岂会不对你言听计从、欲罢不能?”
“若他即便欲火焚身也不愿与我欢好,我又该如何?”
雾叶笑得轻浮而淫邪,说话用词间颇为露骨,“男女之间不就那些东西?况且那江姓小子还未尝过情事滋味,以梓瑶你的姿色,脱了衣滚到榻上,何愁他不食髓知味?再不济,师伯给你一套采阳补阴的功法,你二人交合时将他的修为通通吸走。他没了自保之力,不也就只能任你拿捏了吗?”
“好,梓瑶信相信师伯的本事!”赵梓瑶似乎下定了决心,随后话锋一转,又道,“师伯打算将那药也下给顾卿师妹?”
“自然。”雾叶毫不避讳地承认,赤裸裸的下流与淫欲几乎写在脸上,“本君的乖徒儿这般美貌,又是这般鲜嫩如花的年纪,不就该躺在榻上孝敬自己的师尊才对吗?”
赵梓瑶看不惯雾叶那副下流的表情,却又对顾卿被这个老淫魔糟蹋而乐见其成。谁让她挡了自己的路,不自量力地要去抢钰沉师兄呢?
……
暗处,顾卿一直捂着自己的嘴,才能坚持听完两人的对话而不发出丝毫动静。
心内冰冷,害怕的事终于还是来了。而万万想不到的是,她一直尊敬爱戴的师尊,竟然会和赵梓瑶联手,用那么阴毒下作的手段算计师兄与自己。
师兄如今定是已被赵梓瑶控制了起来,而那事也定会很快进行。
她的师兄,她光风霁月、一身清骨的师兄,怎么能受这样的折辱?
颓然地跌坐于冰冷的地面,脑中是一团乱麻。顾卿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,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,将脑海中所有能求救的人都想了一遍。可任她如何想,最后却只悲哀地发现,在这流飒宫,她根本是求助无门。
赵梓瑶是掌门之女,而她与师兄毫无根基背景,遇到这样的事,别的峰主长老管不了,也不会想管这种事情。
暮色一点点下沉,偏殿的光线越来越昏暗,地板也越来越冰冷。顾卿抱着双膝,被绝望与懊悔等各种情绪挤压得要快疯掉。
可就在天际最后一缕日光消弭之前,顾卿猛地抬起了头。
她将飞剑御到极致,一路闯到连掌门也不得妄入的虚弥山下,跪在隔绝的结界之前,边用力磕头边高喊求见——
“流飒宫弟子江钰沉,天资根骨可继无情道统,求老祖出手相救!求老祖出手相救!”
整整一夜,顾卿将嗓子撕裂喊哑,头磕至血肉模糊,鲜血连她膝下裙摆都浸透,她却又反复将伤口磕撞在沙土石子上。几次被疼痛与失血逼到昏厥的边缘,她又咬破舌尖强撑继续。
终于,她想到了这么一个能救师兄的人。即便是用骗的方式,她怎么敢不拼尽全力?即便是最后老祖要了她了这条命,她也要换得师兄的一线生机。
从小到大,师兄护了她那么多次,那么多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