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概因为往复的次数太多了,我记住了Z这个人,再一次去游乐场的时候,直接向经理问了他的近况。在我看来,不过是‘已经死了’活着‘还在接客’两个选项而已,但是经理说自从上次受伤,Z一直在休养,已经签下了第二次最终协议。
我询问是谁买下的,这在游乐场并不算机密信息,每一场最终协议的游戏都是无偿向所有客人开放的,以表示对于买下一条生命的感激之类的,也许我把这些缘由说的有些可笑,因为就我个人,很难对所宣传的那些东西当真。
经理告诉了我,我立即知道Z不会第二次活下来了,那个人特别喜欢买极度虚弱的人下手,他上一个买命的玩具是被敲碎骨头疼痛而死的,想到Z那瘦的只剩骨头的模样,不由不让人怀疑买下他的人说不定想要再来一遍。
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,但我对于自己的疑惑还没有找到结果,便纯粹探望的去看了还在休养的Z。
大概为了和游乐区相区别,医护区是纯粹蓝白二色的,Z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,鼻腔里插着氧气管,额角扎着吊针在输液,他的表情看上去呆呆的,似乎什么也没想,因为眼睛在枯瘦的脸上显得很大,这幅模样有些吓人。依旧是走到床边他才发现我,视线转到我身上,有些迟钝的做出了反应——惊喜,期待,感激。
这样明确的正面情绪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,他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表情?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他误会的举动吗?经理朝他乱说了什么?比如我买下了他之类的?
想要打断他这样不合时宜的表情,我问他:“听说你签下了最终协议?”
当我说话的时候,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,显出一副注意力高度紧张的模样。等我说完,他脸上便有了一丝笑意,眨眨眼示意是的,清了清嗓子,艰难的开口:“签了,您会来看吧?”
“我还没围观过最终协议的游戏。”我耸了耸肩,比起他小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,我不由觉得自己声音过分大了。
但是他的样子让我明白,大的声音不会惊扰到他,让他害怕,反而如果我说的声音小了,才会让他茫然、不知所措。
那种典型的听力受损的样子,真是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。游乐场不会给一个即将报废的玩具做哪怕一个简单的修复手术,他会度过安静的生命最后一程,并在微弱的声音中,连方向也辨不清的被结束生命。
他为什么希望我去观看呢?为什么觉得我会去?
我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他格外期待?
小时候我有过一只狗,父亲的情人送来讨好我。那是只小型犬的幼犬,当我回到家寻找这份礼物的时候,在落地窗帘里发现了它,它战战兢兢、犹犹豫豫,我知道自己应该蹲下去等待它克服恐惧自己来到我怀里,但是在蹲下去之前,全然明白该如何做的我,一把将它抱起捧着它玩了起来。
后来它一直害怕,不愿意靠近我,这大概也因为我从来不会亲自准备它的食物,它并不知道自己是为我存在的。再后来因为我渐渐失去兴趣,它被送走。等我成年独自居住的时候,再养狗,便只养了已经训练好的成年犬,健壮、懂事、活力四射。
再次坐在顶层餐厅的那个位置和那个人相约,看着他毫不做作的举止,我在心里想着:说不定我心里从来没放下过那只狗,介意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从来没有愉快的注视我。所以对于一而再再而三表达信赖的Z才会异常在意。当然,他并不是狗,但是和狗也并不是没有共同点。被控制,被安排,一切都由别人决定,脆弱,孤独,没有未来。
以及不懂怨恨。
是做一个痛苦死去的人,还是做一只苟延残喘的狗?
我发掘了自己对于Z这个‘人类’是毫无兴趣的,但当我在他身上看到某些幼犬的特质,将他与我记忆中的狗的形象重叠,就有种强烈的冲动驱使我立即得到他。
与他的买主联系,由游乐场做中间人,花费高的离谱的价钱买下他,并且要求游乐场方面不要提前告知。
Z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带离游乐场,这是他进入游乐场以来第一次回到地面,我希望看到他惊喜、快乐、感激,无论怎样都好,这样才能在回到游乐场的时候看到他不一样的反应,我希望的是这样的。
但是Z状态很糟糕,带着辅助设备仍呼吸困难,一直微微弓着身子一副难受的样子,脸上身上都是细密的汗,眼睛时而睁开些向车窗外看一看,大多数时候疲惫不堪的闭着。我坐在他旁边,所期望的事一件也无法实现,心里失望到了极点。
进而觉得Z讨厌起来。
“如果在最初我就带你离开,也许你不至于这么痛苦。”我故意这么和他说。
如果他聪明,就该哭一下祈求得到我的怜悯,让我带他离开,但他毫不在意的笑笑,对此并无芥蒂。
“我一直想知道,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怨恨?”
Z似乎喜欢我问的这个问题,他那双因为瘦而大的惊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来,带着种奇异的孩子似的幸福感,仿佛有什